疫情期间的“医闹”只涉及故意伤害罪吗

疫情期间，“医闹”也并没有绝迹。

2020年1月30日0时15分，武汉市第四医院(西区)有病人家属殴打医院护士，病人家属情绪激动，殴打医生的头和脖子。医生的口罩和防护服也被撕破，扰乱了医院的正常秩序，警方已依法对柯某以故意伤人罪提起刑事诉讼并予以拘留。

1月29日，湖北省公安厅发布《关于依法严厉打击涉医违法犯罪维护医疗秩序的通告》，其中明确：故意伤害医务人员，造成轻伤以上严重后果的随意殴打医务人员，情节恶劣的;任意损毁公私财物，情节严重的;采取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、恐吓医务人员，情节严重(恶劣)的，依法追究刑事责任。

湖北警方此时出台《通告》，旨在告诫相关患者及其家属不要做出不理智的行为，否则有可能会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，这对于保障非常时期的正常医疗秩序将会产生一些正面作用。

但湖北警方的《通告》，对于涉及“伤医”行为的定性，没有突出当下的“疫情”的特殊背景，比较偏于“传统”，因此惩戒和教育的力度显得还不够大。

伤害殴打医务人员，只有造成严重后果才能入刑?关于这两条的依据，显然是《刑法》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罪和第二百九十三条寻衅滋事罪。

以上两项罪名都属于“结果犯”，其入刑门槛较高，也就是说：故意伤害医护人员，必须要造成轻伤以上严重后果方构成刑责;而随意殴打义务人员，需要情节恶劣，扰乱公共秩序才构成刑责。

如果在平常时期，如此适用上述法条并无不妥，但如今处于防控疫情的重要阶段，疫情猛于虎，上述罪名存在认定较为困难且耗时较长等问题，对相关行为的震慑性不足。

为了保障疫情期间正常的医疗秩序，对于此类行为可以直接援引《刑法》第二百七十七条妨害公务罪。“

该条第三款规定：在自然灾害和突发事件中，以暴力、威胁方法阻碍红十字会工作人员依法履行职责的，依照第一款的规定处罚(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、管制或者罚金)。

妨碍公务罪属于“行为犯”，也就是说，无论伤医行为是否造成严重后果，随意殴打医生是否造成恶劣影响，只要实施这一行为，即需要承担刑责。

当然，对于该罪名的适用条件更为严格，其中最重要的适用条件有两项：一看是否处于自然灾害和突发事件中，二看医护人员是否构成红字会工作人员。

对此，观点如下： 根据《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》之规定，突发事件分为自然灾害、事故灾难、公共卫生事件、社会安全事件等四类，其中公共卫生事件主要包括传染病疫情，群体性不明原因疾病，食品安全和职业危害，动物疫情，以及其他严重影响公众健康和生命安全的事件。而处于本次疫情中心的湖北武汉，毫无疑问适用“突发事件”这一情形。
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红字会法释义》，所有依法履行职责的红十字会工作人员，不限于编制属于红十字会的自有工作人员，还包括配合红十字会履行法定职责的医护等其他工作人员，都属于红十字会工作人员。由此可见，正在履行救治工作的医务人员，也属于红字会工作人员。

由此可见，疫情当前，任何个人或组织，不论以任何方式，只要使相关医务人员无法顺利进行救援、救助、救护工作的，都是阻碍红十字会履行职责的行为，为法律所禁止，一旦触犯，将构成刑事责任。

撕扯医务人员防护服，是什么性质的行为?

在前述两起事件中，病患一方都出现撕扯医护人员防护服的行为，一般认为，这一行为适用《刑法》第二百七十五条故意毁坏财物罪。

该条规定：故意毁坏公私财物，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，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罚金;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，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。

如果单就价值而论，一套防护服的价格未必会很高，很难够上“数额较大”的标准。但在疫情急速发展的当下，防护服是重要的“战略物资”。

据工信部披露，当前湖北省大致每天需要10万件医用防护服，而全国40家生产企业总的生产能力每天只有3万套，且分布在14个省，供求矛盾非常突出。

从防护服的“稀缺性”和“重要性”的角度而言，此项罪名成立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。

但在疫情如此严峻的情况下，撕扯防护服的行为除了可能构成故意损毁财物罪之外，还涉嫌构成《刑法》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罪。

对此，有人认为，病患家属在悲伤之中，一时情绪失控，撕扯医务人员的防护服，其行为固然不妥，但要说“故意杀人”，未免过于“上纲上线”，且法律依据不足。

我们知道，“故意杀人罪”能否成立，最重要的无非要解决两个核心问题，一是“故意”，二是“杀人，对此，探讨如下：

我们都知道，故意有两种，一种是直接故意，另一种是间接故意，其相同点都是：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，而两者的区别在于，直接故意是希望这种结果发生，而间接故意是放任这种结果发生。

对于战斗在防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而言，防护服的作用是他们的一道“生命屏障”。病患及家属撕扯防护服，就是撕扯医护人员的“生命屏障”，将他们暴露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之中，进而放任医务人员遭受感染，生命健康遭受严重威胁这一后果的发生”。因此，其行为应该构成“间接故意“。

说完“故意”，再来说“杀人”，有人说加害者只是一时气愤，但并没有置医务人员于死地的想法。

对此，我们只能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发生以来，仅湖北一地死亡人数已超过160例，且这一数据还在持续增加，说明该病毒具有较强的致死性，加害者是应当能够预计到后果的严重性的，在这样的前提下，仍然撕扯医务人员的防护服，涉嫌构成故意杀人罪。

看到这里，可能有人不以为然，认为有必要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医护人员吗?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：十分必要!

仅湖北地区，每天确诊病例高达几千例，这是什么概念?一座小汤山医院接纳救治能力是1000张病床，也就是说，仅湖北一地，每天新增的确诊病例，就需要消耗一座小汤山医院的医疗资源。

湖北当前防控疫情最紧缺的资源其实是医护人员，而部分一线医护人员为了和时间赛跑，穿上成人纸尿裤坚持工作。在这样争分夺秒的情形下，如果因为患者及家属的不理智行为遭受“非战斗减员”(受伤、自身感染、纠缠等)，就有可能耽误有效救治更多的病人，导致死亡病例的进一步增加。

还有人说，湖北的医疗人员固然紧缺，但如今全国各地医疗队伍都开始驰援湖北，相信这一局面将会好转。对此我们固然深信不疑。但与此同时，我们也应该深思，那就是要如何保护这些“最美逆行者”，千万不要让他们在流汗、流泪的同时，还要再面临流血的风险。